每年11月，当第一阵冷风从代代木公园的树梢刮过，东京的空气里就开始弥漫着一种紧张又甜蜜的气息。不是因为年末的繁忙，而是因为那场心照不宣的全民战役——圣诞节。对，你没听错，是战役。尤其是关于送礼物这件事，简直就是一场融合了社会学、心理学、美学和预算管理的终极考验。
别天真地以为日本的圣诞节是火鸡和全家团圆。这里的圣诞节，主角是情侣。平安夜，对于单身的人来说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夜晚，顺便去便利店买块打折的圣诞蛋糕；但对于有伴侣的人来说，那就是一年一度的“大审判”。送出的礼物，直接定义了你在对方心中的位置，甚至决定了来年你是否还有机会送礼。
所以，给恋人送什么？这问题，简直是悬在日本年轻人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。
男生送女生，珠宝首饰永远是安全牌里的王炸。但这里面的门道，深不见底。Tiffany的银豆子项链？那是十年前的剧本了。现在，如果你还在送这个，很可能会被暗中吐槽“没做功课”。4℃这个牌子，一度是“国民圣诞礼物”，但近几年风评急转直下，甚至在社交网络上被戏称为“分手礼物”，送出去需要极大的勇气。倒不是说东西不好，而是它太“标准答案”了，显得敷衍。
真正聪明的做法，是选择一些设计感强、又不会过分张扬的轻奢品牌。比如Ahkah，Star Jewelry，或者是一些独立设计师的作品。关键在于，你要传达的信息是：“我为你花了很多心思，找到了这个特别的、配得上你的东西”，而不是“我在百货公司一楼随便买了个看起来最像礼物的东西”。
当然，除了首饰，高品质的羊绒围巾、一个设计经典又耐用的皮质钱包或卡包，也是不会出错的选择。记住一个关键词：质感。日本人对物品的质感有着近乎偏执的追求。那份细腻的触感，那种低调的光泽，远比一个巨大的logo来得重要。
女生送男生呢？相对来说，选择面更广，但也更容易踩雷。送领带？除非你对他上班的穿着了如指掌，否则很容易变成压箱底的闲置。送皮带？尺寸和款式都是玄学。
比较稳妥的，是那些能提升生活品质的“ちょっといいもの”（比平时用的好一点点的东西）。比如一把质感上乘的长柄伞，一个来自Aesop或Le Labo的护手霜与香氛套装，一副Beams或United Arrows出品的皮手套。这些东西，他自己可能不舍得买，但收到会觉得“啊，我的生活被点亮了”。一副降噪耳机，对于每天挤在山手线里的通勤族来说，更是如同救赎般的存在。
如果预算再高一点，那么一块简约风格的腕表，或者一件机能性与设计感兼备的冲锋衣（比如nanamica或者The North Face紫标），绝对能送到他的心坎里。
不过，对于恋人来说，最顶级的礼物，其实是“体验”。一顿预定了三个月、窗外能看到东京塔夜景的法餐，一个周末去箱根或伊豆的温泉旅馆，看一场期待已久的演唱会或美术展。这些共同创造的回忆，是任何物质都无法替代的。这种礼物的潜台词是：“我想要的，不是用钱买来的东西，而是和你在一起的时间。”杀伤力满分。
说完了“战场中心”的情侣，我们再聊聊朋友之间。
朋友间的圣诞礼物交换，日语叫“プレゼント交換”，就轻松愉快多了。通常会设定一个预算，比如1500日元或3000日元。这种交换的精髓不在于贵重，而在于“有趣”和“贴心”。
这时候，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就登场了：“消え物”（kiemono）。
所谓“消え物”，就是指那些用完、吃完就会消失的东西。比如，高级点心、特色咖啡或红茶包、入浴剂、香薰蜡烛、护手霜等等。为什么日本人如此偏爱送这类礼物？因为它们不会给收礼人造成储存的负担。日本的居住空间普遍不大，送一个用不上的摆件，对别人来说可能是一种甜蜜的累赘。而“消え物”，对方可以毫无负担地享用，享受完就结束了，完美。
在Loft、Tokyu Hands或者Plaza这样的生活杂货店里，你能找到无数适合做朋友礼物的选项。一双印着奇怪图案的袜子，一个造型独特的马克杯，一小瓶精酿的果酱，或者是一套季节限定的护肤品小样。重点是新奇、好玩，并且最好带点“限定”色彩。日本人对“限定品（genteihin）”这三个字毫无抵抗力。星巴克的圣诞限定杯、Lupicia的圣诞限定茶叶，闭着眼睛买，都不会错。
当然，如果你和朋友的关系足够铁，送一些更私人的东西也完全可以。比如你知道他最近在追某部动漫，送一个相关的周边小物；或者知道她喜欢某个乐队，送一张黑胶唱片。这种“只有我知道你的喜好”的专属感，是友谊的最佳证明。
最后，必须、必须、必须强调的一点，甚至比礼物本身更重要的——包装（ラッピング）。
在日本，送出一份没有经过妥善包装的礼物，几乎是一种失礼的行为。包装本身就是礼物的一部分，是心意的延伸。你可以去伊势丹或者高岛屋这样的百货公司（也就是所谓的“デパ地下”），哪怕只买一块手帕，店员也会用至少三层纸、一条缎带，为你包出一个艺术品。那纸张的棱角、缎带的蝴蝶结，都精确得如同数学公式。
你自己包当然也可以，文具店里有各种美到窒息的包装纸和装饰。但请务ah必用心。一份礼物，哪怕内容物只是一块巧克力，只要被包裹在精美的和纸里，系上细致的“水引”（一种装饰绳结），它的价值和情感分量就会瞬间翻倍。
拆开这份礼物的人，首先感受到的，是你花在包装上的时间和心意。这是一种无声的语言，在说：“你对我而言，是值得被如此郑重对待的人。”
所以，在日本，圣诞节送什么礼物？
它从来不是一个简单的“买东西”的过程。它是一场细腻的情感表达，一场关于“读懂空气”、关于“换位思考”的社会实践。送出的那份东西，无论是昂贵的珠宝，还是一颗小小的浴盐球，都只是一个载体。真正承载其上的，是你对这个人的观察、理解、以及那份想要让他/她开心的，纯粹的“気持ち”（kimochi，心情/心意）。
想通了这一点，或许，这场年度战役，也就不那么令人焦虑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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