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机屏幕亮着，那行字戳在那儿，像个不知所措的问号。
“宝宝，快过节了，想要什么礼物？”
我盯着这行字，脑子里像瞬间被塞进了一团乱麻，五颜六色，理不出头绪。这问题，太难了。真的，比高数最后一道大题还难。它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随堂测验，没有范围，不给复习，直接把卷子拍在你面前，说，答吧，答错了，不一定扣分，但那种隐秘的失望，比扣分本身更让人难受。
说真的，这问题本身，某种程度上就是个陷阱。
一个狡猾的，包裹着糖衣的，让你左右为难的陷阱。
你要是说“随便，你送的我都喜欢”，听起来是不是特别懂事？特别体贴？但天知道，这句话背后翻译过来就是“请你用心猜，猜不对我可是会生气的哦”。这简直是把难度系数直接拉满，把一个开放题变成了附加题，他战战兢兢，你心里也捏着一把汗。最后送来的东西，十有八九，不是你想要的。然后呢？你还得挤出“哇，好喜欢”的表情，那种演技，奥斯卡都欠你一座小金人。
你要是直接甩个链接过去，“就这个，色号xxx，容量最大那个”，又好像显得太……物质？太没情趣？把一件本该充满惊喜和爱意的事情，变成了一笔冷冰冰的交易。虽然精准高效，解决了所有问题，但那层浪漫的窗户纸，“唰”一下，就被捅破了，露出后面赤裸裸的“买卖”二字。感觉不对，完全不对。
所以，你看，怎么答都是错。或者说，怎么答都差点意思。
我把手机扔到一边，倒在沙发上，盯着天花板。我到底想要什么？
我想要一个最新款的包吗？嗯，说不想要是假的，橱窗里那个墨绿色的tote，我确实多看了好几眼。但如果他真的把它递到我面前，我会开心，会尖叫，会抱着他转圈圈。可那份开心，能持续多久？三天？一个星期？当那份新鲜感褪去，它就变成了一个安静躺在衣柜里的物件，一个符号，提醒我“他曾为我花过钱”。仅此而已。
我想要一支断货王口红？得了吧，我自己的口红已经多到可以玩连连看了。
我想要一顿昂贵的烛光晚餐？那当然好，精致的餐具，摇曳的烛火，空气里都是浪漫分子的味道。可吃完呢？满足感随着最后一口甜品下肚，也就消散了。
这些东西，我都想要，但又都不是我最想要的。它们是锦上添花，却不是雪中送炭。它们能满足我的虚荣心，却填不满我心里的那个洞。
我真正想要的，是一种感觉。一种被看见的感觉。
是的，就是被看见。
我想要的是，他能想起，上上个礼拜我们一起逛街时，我在一家中古店的橱窗前挪不动步，盯着那对巴洛克风格的珍珠耳环看了足足五分钟。我当时随口说了一句，“哇，这个好复古，配我的小黑裙应该绝了。”然后，就被他拉着去赶电影，那句话，那个眼神，就像一颗石子投进湖里，我以为早就了无痕迹。
我想要的是，他能发现，我最近迷上了拼图，购物车里放了好几幅梵高的《星空》和莫奈的《睡莲》，却因为觉得“太浪费时间”而迟迟没有下单。他可以在一个普通的周末，像变魔术一样拿出来，说，“喏，陪你一起‘浪费时间’。”
我想要的是，他能注意到，我床头那本翻了两个月还没翻完的村上春树，不是因为我懒，而是因为我总在睡前看几页就犯困。他可以买一个可可爱爱的阅读灯给我，柔和的光线，刚好能照亮那一页书，然后对我说，“以后我监督你，每天多看一页。”
这些东西，都不贵，甚至可以说很便宜。它们不需要他去搜“送女友礼物排行榜”，不需要他去问他那帮直男兄弟。它们只需要他，在和我相处的日常里，分一点点，哪怕只有一点点的注意力，放在我身上。
心意，这个词都被说烂了。但它真的就是答案。礼物本身是什么，有时候真的没那么重要，重要的是礼物背后承载的心意。那份“我记得你”、“我懂你”、“我看见了你”的潜台词，比任何奢侈品都更能给予我安全感。
男人好像总是不懂这一点。他们是直线思维的生物，觉得“我问你-你回答-我购买”是最高效的爱的表达。他们害怕猜错，害怕自己的心意被“差评”，所以干脆把皮球踢回来，把选择权和责任一起交给你。这是一种笨拙的示爱，一种偷懒的体贴。我理解，但不完全接受。
因为爱情里，需要一些恰到好处的“麻烦”。需要你为我花时间，为我动脑筋，为我费心思。这种“麻烦”的过程，本身就是仪式感的一部分。我们现在的生活，已经够快，够直接，够功利了。如果连爱情里这点弯弯绕绕、这点猜测与惊喜的乐趣都要被省略掉，那和合伙开公司有什么区别？
想到这里，我从沙发上爬起来，重新拿起手机。
屏幕还亮着，他的头像安静地待在对话框里，似乎在耐心等待我的“判决”。
我深吸一口气，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打起来，然后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。
最后，我发过去这样一段话：
“我不要包，也不要口红。我想要你这个周六下午的时间，完完整整的，不看手机不聊工作的那种。你陪我去一趟我们第一次约会时去过的那个公园，我想再走一遍那条路。哦对了，路口那家烤地瓜还在，我想要一个，你一半我一半。如果天气好，我们就在湖边的长椅上坐一会儿，什么都不干，就看看夕阳。这就是我想要的礼物。”
发送。
这一次，我没有出题，也没有给链接。
我给的，是一个场景，一个机会。一个让他重新看见我，也让我重新感受他的机会。
我想，这才是那个终极问题的，最好的答案。至于他收到这个答案后，是会觉得“这个女人真麻烦”，还是会心一笑，立刻开始规划路线……那就是另一场测验了。
但至少这一次，我把考卷，认真地答完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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