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又问了。
就这么一句，轻飘飘的，像羽毛，落在我正百无聊赖刷着手机的耳廓里：“宝宝，快到纪念日了，想要什么礼物啊？”
我的手指在屏幕上顿住，大脑的CPU瞬间过载，风扇狂转。
这问题，简直是当代情侣关系里玄学级别的终极拷问。比“我和你妈掉水里你先救谁”更贴近生活，比“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样”更考验默契。说真的，它几乎成了一种仪式，一种我俩之间心照不G宣的、甜蜜又折磨的“求生欲测试”。
如果我直接报菜名似的说：“我想要那款新出的限定款口红，色号XXX。”或者“我看上一个包，链接发你？”
感觉……就，很没劲。
这不像谈恋爱，倒像是在完成一个KPI，我提交需求，他负责采购付款。爱情里那种朦胧的、充满期待的、砰然心动的美感，瞬间就被这赤裸裸的交易感击得粉碎。我不想让他觉得，我只是把他当成一个会走路的钱包，一个实现我物欲清单的工具人。
那如果我说：“随便啊，你送的我都喜欢。”
天呐，这更是重量级陷阱。这句话的潜台词翻译过来就是：“你看着办，但你最好办得让我满意，否则后果自负。”这等于把所有的压力、所有的不确定性，全都打包扔回给了他。他得去猜，去揣摩，去冒着“送错东西=你不懂我=你是不是不爱我了”的巨大风险，进行一场豪赌。
万一，他真的送了一面印着“优秀女友”的锦旗呢？或者一个死亡芭比粉的杯子？我该用什么样的表情，才能在不伤害他积极性的同时，又精准地表达出我内心的崩溃？这太考验演技了，我不是周迅。
所以，当这个问题抛过来的时候，我的脑子里，瞬间上演了一场堪比星际穿越的思维风暴，从奢侈品专柜的橱窗一路闪现到西伯利亚的冻土层，最后归于一片混沌的虚无。
我到底想要什么？
我看着他，他正一脸真诚地等着我的答案，眼睛里闪着那种“我很认真，请快点告诉我标准答案”的光。
我忽然觉得，我想要的，可能根本不是一个“东西”。
我想要的是一个放下手机的一整个下午。
真的。比什么都重要。
我们两个人，可以什么都不做。就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，或者干脆扔进另一个房间的抽屉里。阳光好的话，我们就去公园，找块草地躺下，看云慢慢飘过去，聊一些不着边际的废话，比如哪朵云像小狗，哪朵云像棉花糖。阳光不好的话，我们就窝在沙发里，盖着同一条毯子，看一部早就想看但一直没时间的、节奏很慢很慢的老电影。中间可以暂停无数次，因为我想去倒杯水，或者因为他想跟我讨论一下女主角的口红色号为什么这么好看。
没有消息提示音的打扰，没有短视频信息流的轰炸，没有工作群里突然@你的红色感叹号。那一刻，我们的世界里只有彼此。他的眼睛里，完完整整地倒映着我的样子。这种全然的、不被分割的注意力，在这个时代，简直是比钻石还珍贵的奢侈品。
我还想要一次“被看见”的幸福感。
那是什么感觉呢？
就是，有一次我俩逛街，我路过一家画材店，对着橱窗里一套价格不菲的油画棒多看了两眼，随口说了一句：“这个颜色好漂亮啊，像莫奈画里的天空。”然后我们就走了，我早就忘了这件事。
结果，在某个普通的周末，我收到一个快递，拆开就是那套油画棒。里面夹着一张小卡片，是他的字：“送给我的小画家，去画属于你的天空吧。”
那一瞬间，我真的，眼泪差点掉下来。
我根本不是什么画家，我只是个偶尔喜欢涂涂画画的菜鸟。但他记住了我那句无心的话，他看见了我内心深处那个小小的、可能自己都快要忽略掉的爱好。他用这个礼物告诉我：“我看见了你，我听见了你，我记住了你。”
这种感觉，是任何昂贵的、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、社交媒体上热门的礼物，都无法替代的。它证明了，在日常生活的细碎里，他真的有在用心感受我。
所以，我想要的，不是礼物本身，而是礼物背后承载的那份“懂”。
是懂我为什么突然想去吃一家小时候校门口的麻辣烫；是懂我为什么会为了一部动画片的结局难过一整天；是懂我嘴上说着“不要不要”，其实心里早就乐开了花。
这份“懂”，有时候可以是一张去我念叨了很久的城市的机票，有时候也可以只是一杯在我来大姨妈时悄悄递过来的、温度刚刚好的红糖水。
它无关价格，只关乎用心。
礼物，说到底，只是一个情绪价值的容器。我们真正想要的，是那个容器里，满当当装着的、名为“爱”与“在乎”的东西。是惊喜，是感动，是“原来你这么懂我”的灵魂共振。
想到这里，我从沙发上坐起来，凑到他面前，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。
“我不要包，也不要口红。”我说。
他愣了一下，有点紧张：“那……那你要什么？”
我清了清嗓子，用一种近乎宣布的语气，一字一句地告诉他我的“礼物清单”：
“第一，我想要你策划一次‘笨蛋约会’。就是那种，完全由你来安排，可能会有点蠢、有点不完美，但绝对独一無二的约会。我们可以去科技馆看恐龙化石，也可以去坐一趟从起点到终点的公交车，看看我们不熟悉的城市角落。我什么都不管，就跟着你这个‘笨蛋导游’走。惊喜或惊吓，我都认了。”
“第二，我想要你给我写一封信。手写。不许在网上抄。可以写我们最近发生的好笑的事，可以吐槽我的缺点，也可以说说你对我们未来的想象。字丑没关系，有错别字也没关系，我就是想看看，在没有表情包和网络热梗的情况下，你是怎么用文字表达自己的。”
“第三，”我顿了顿，看着他越来越惊讶的表情，笑了，“我想要我们一起去上一节陶艺课。我想看你把泥巴弄得满身都是的狼狈样子，也想看看我们能不能合作捏出一个奇形怪状、丑得独一无二的碗。那个碗，就是最好的礼物。”
他听完，呆呆地看了我好几秒，然后，他笑了。不是那种如释重负的笑，而是那种眼睛里重新亮起光芒的、发自内心的笑。
“这个……好像比买个包难多了。”他挠挠头，语气里却满是跃跃欲试的兴奋。
我使劲点头。
是啊，难多了。因为这需要花费的，不是金钱，而是更宝贵的东西——时间、心思和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、不可复制的记忆。
这才是我想收到的，最好的礼物。
它是一份具象化的爱意，是一个明确的信号，告诉我，在这段感情里，我始终被坚定地爱着，被好好地珍视着。
而这个问题，“你想要什么礼物？”，也从一道令人头秃的考题，变成了一个充满无限可能的、通往彼此内心更深处的邀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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